坐在展位的洽谈桌旁，看着为了体验VR而愿意等待两个小时的观众，王晶突然笑了。昨天晚上，他用WordPress现学现做了个网站，摆上了公司案例，花了不到三百块钱。此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个高科技。
现在，王晶也不再为VR是否高科技而烦恼了。曾担任VR产品经理的他，希望能靠自己发掘新客户，签下单子，拿到提成。
只有一面墙的展位
展会上，王晶那一米八三的同事忙着帮小朋友戴VR头盔，耐心介绍手柄使用方法，还在一旁护着他周全，累得满头大汗。他却悠悠在洽谈桌旁坐下，摆上名片，等人问询。
在他看来，来展会是为了给潜在用户演示案例，争取订单，热情接待这些看热闹的大爷们毫无意义。他想找个理由停止接待，却不好打击同事的热情，只得做罢。
这是个政府主办的科技类展会，以VR解决方案为核心业务的牛X科技，在创新型企业展区申请到两个免费展位。平面设计师绞尽脑汁设计，喷了张6m*2m的大海报，得意洋洋，还主动请缨来到展会现场加班。在特装展台的包围圈中，他望着自家只有一面背景板的穷酸展位，脸上布满乌云。
按理说公司刚融资，不该在市场推广上束手束脚。但帮公司做PPT的王晶知道，公司通过媒体对外宣称的“数千万融资”指的是一千万人民币，而且是个近似数，实际金额约800万。他算了笔账，公司在CBD附近高档写字楼里占地300平，一年租金过百万。20张嘴要吃饭，三分之一是高管，一年怎么的也得支付三百万工资。融的钱就算只用来租房子和付工资，也只够用两年。
可谁都知道，除了付租金跟工资，公司还有许多地方要花钱。招标项目要垫钱，参加展会要差旅费，客户来了要请吃饭。王晶一度为没涨薪而动了离职念头，这么想了一通，突然对刚融到钱的公司动了恻隐之心。
没有订单的展会
展馆有上百个展位，创新型企业展区的观众最多，而VR又是最受欢迎的展品。牛X科技架上一套HTC Vive，反复让大家体验《The Blu》。几年过去，还数这款海底VR体验制作最精良，且老少咸宜。大电视机上映射着VR里的内容，音量调到了最大，吸引男女老少蜂拥而至……
来到牛X科技展位的观众分三类。第一类是吃瓜观众，逛展纯粹为了消磨时间；第二类是各行各业的商务，为推销产品而来；第三类才是他们潜在的客户，在现场考察解决方案供应商。
两天下来，吃瓜群众占了95%，咨询过产品的观众屈指可数。不用说，公司白花几千块钱，没有有效客户；他们则白干了两天，没有一分工资。
自去年以来，牛X科技参与过大大小小七八场展会，其中有几场还付了展位费，但他们从未在展会上获得过单子。他们考察并对比过展会，那些由政府主办的展会，更多为办会而办会，不管人多还是人少，来的都是吃瓜群众；大的会展公司办的活动具有较强品牌知名度，在推广和运营上也考虑得更周到，能将不少客户和供应商聚集到一起。
他们觉得，即便没有直接通过展会来的单子，也能认识一些供应商和潜在客户。至于政府机构办的活动，反正免参展费，该支持还是要支持一下。毕竟，公司不仅可以在宣传中获得政府背书，而且改天还要找他们申请扶持资金。
产品：不做了
牛X科技的老板当过不大不小的官，凭借之前的人脉积累，在公司创立头一年就拿到了几个单子，成交金额合计有上千万。第一个超过500万的单子成交时，他借着酒劲畅想了公司的远大前景，把好几个年轻员工给感动哭了。
那时，媒体铺天盖地宣传“VR是继电脑和手机之后的下一个计算平台”，一个又一个VR团队拿到巨额融资，不少上市公司拼了命想跟VR扯上关系。牛X科技凭着第一年几张合同撑腰，也顺利从投资人手上拿到钱，很快搬进了高档写字楼。
搬家之后，公司的情况更好了。原本每个月有客户来考察，现在几乎每个星期都有客人。王晶看着这一切变化，对公司充满了信心，一直到领导找他谈话，他才知道公司里看似风平浪静，实际暗流涌动。
2015年底，因为对VR非常感兴趣，刚刚大学毕业的王晶来到刚成立的牛X科技。在领导带领下，两年多时间成长为一名偶尔干杂活的产品经理。领导这次找他，却是要他转岗做商务。行业不景气，公司已决定暂时放弃之前在设计的产品，专心做行业解决方案。他没有把话说是，强调了“暂时”。
两条路摆在王晶面前：第一是服从公司安排，转岗做商务。平时也许要跑跑会，打打推销电话，微信上找人聊聊天。新岗位底薪低，但提成高；第二是另外找份工作。但他知道现在做产品的VR初创公司没啥机会。倒退一年，能随口说出哪十家做得比较好，如今行业寡头出现，大家眼里只看得到两三个品牌。初创公司大多调整了业务方向，为传统行业提供解决方案。
平时偶尔帮忙处理各种工作，让王晶觉得自己对公司很有价值。这时思考自己的处境，他才惊觉公司产品发布一拖再拖，其实早就放弃了，自己也已经打杂很久了。
他考虑再三，换了名片。
核心技术：没有
换了岗位之后，王晶发现，一直以来自己对VR公司的印象都是错的。
在他原来的认知中，公司着重打造自己的VR品牌，以后将靠卖产品和向用户收费挣钱。现在一想，产品一直没上市，也许原本就做不出来，而之前看似副业的那些单子，早就成了公司的主营业务。
牛X科技对外自称VR公司，且VR和AR技术都“过硬”，却并没有什么核心的技术。VR方面，能做的事情无非用一台全景相机拍摄，后期加工成全景视频，或者用720云等平台生成全景导览作品；AR方面，可以做简单的AR应用，扫描标识物生成增强现实叠加动画。
他突发奇想动手试了一下：下载Unity引擎，借助高通的Vuforia AR SDK，折腾几个小时就做出了同时包含VR和AR功能演示的应用；用easy AR网页版，几分钟就生成一个AR演示demo；他还安装UE4引擎，用几个晚上做出了自己家的场景漫游，效果逼真。
尝试之前，他连SDK是什么都不知道，一下子好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，难过不已。他知道，现在多数VR应用公司做的都是差不多的事情，与他所想象的高科技差距实在太大。
牛X的PPT
商务的工作也与王晶想象的不一样。一年前写产品需求文档时，他曾做过各个行业的调研，对什么行业需要什么样的VR产品可以分析得头头是道。这时让他找出一家有实际需求的公司却难如上青天。
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，王晶开始在领导安排下优化公司宣传PPT。按照领导指示，要拿出做产品的那种精神做好PPT，站在用户角度不断思考，不断迭代。
为了美化团队，各个高管离开老东家前接触过的项目，都被标为其负责过的项目。国家政策被特意强调，成没成交的订单都被罗列出来。反正这些PPT只用于当面演示，给客户的是简单而相对含蓄的版本。
有了“牛X”得多的PPT，也便有了相匹配的海报、传单。王晶加了上百个微信群，到处添加好友。短短几个月，微信好友数从两百人暴增至四千人。一旦发现对方是潜在客户，他就向对方发送公司介绍PPT。后来，他给几家公司做过策划方案，但都没有下文。
转岗后的一年里，他前前后后给20来个前来考察的客户演示过PPT，做了方案，却只有一家成交。单子不大不小——几百万，却让他在代签完合同后愣了好一会儿：以前那么多与老板有交情的人来访，原来不都是能成交的啊......
声明：文章基于VR从业者经历改写，人物及公司皆为虚构，插图也与正文无关。请勿对号入座。
